烛泪凝成凤冠璎珞的形状时,御笔突然戳破宣纸,半只断翅苍鹰的墨迹渗向辽东舆图标注的盐碱滩。
五更天的梆子惊飞栖凤殿脊兽,朱柏凝视案头堆积的河南急报,指尖无意识描画着徐达护心镜上的箭痕。
东方既白时分,掌印太监发现龙案镇纸下压着半枯萎的桑枝,新萌的嫩芽正指向乾清宫方向。
乾清宫的龙涎香混着朱允炆袍角沾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开几道蜿蜒的暗痕。
少年皇孙的膝盖已经陷入金砖纹路三刻钟,脊梁却挺得比奉先殿的楠木立柱还要直。
"孙臣请缨赴豫!"第七遍请命声震得博古架上的钧窑笔洗嗡嗡作响。
朱允炆捧着连夜绘制的《河南饥民图》举过头顶,绢帛边角垂落的血渍不知是朱砂还是真红。
朱标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紫檀案几上,惊得檐下铜铃里的辽东冰蚕突然吐丝。
太子蟒袍上的闭目龙纹被茶水浸得半睁,"河南流寇横行,你当这是孝陵卫秋狩?"话音未落,他袖中滑出半截断裂的象牙笏板——正是上月户部侍郎在洛阳驿道遇袭时遗失的。
"父王当年监国浙东,可曾因水匪猖獗畏缩半分?"朱允炆突然直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青玉地砖上迸出火星。
他手指划过《饥民图》中焦土裂痕,指尖停在标注"杞县"的位置,"《孟子》有云'凶年免于死亡',祖父在《皇明祖训》里..."
"够了!"朱标的断喝惊飞了殿外栖在石鼓文碑上的白颈鸦。
那墨色尾羽掠过廊柱时,恰巧扫过二十年前徐达题写的"社稷为重"匾额,金漆剥落处露出半行北元文字。
朱柏的朱砂笔突然停在河南舆图"归德府"三字上,墨迹顺着黄河故道的虚线漫过宣纸。
皇帝玄色龙袍的袖口微动,徐达护心镜的冷光在烛火里一闪而逝,"蓝玉的奏本里说,辽东的鹰最近爱往中原飞。"
刘伯温袖中的卦盘突然发出碎玉声响,老臣佝偻的背脊挡住从殿外斜射进来的晨光。
他混浊的瞳孔里映出朱允炆衣襟上沾着的桑叶嫩芽——那抹新绿与三日前燕王进贡的辽东参匣里垫着的叶片如出一辙。
"蓝将军上月巡视居庸关,倒是猎得几对好翎子。"朱允炆的应答让暖阁瞬间陷入死寂,他靴底碾碎了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玉带扣残片。
李景隆前日呈上的密报内容突然在朱标脑海中炸响:蓝玉亲卫的腰牌正是在杞县乱葬岗发现的。
朱柏的指尖划过龙案边沿的箭痕,那是徐达北伐时箭簇留下的旧伤。
他突然轻笑出声,震得案头镇纸的玄武玉雕睁开双眼,"当年扩廓帖木儿围太原,你祖父带着十二骑闯敌营..."话音戛然而止,皇帝袖中滑落的半片龟甲正巧盖住河南舆图上的开封府。
五更天的风裹着秦淮河的水汽撞进暖阁,吹散了朱允炆束发冠上的东珠。
那颗浑圆的珠子滚过十二旒玉藻时,朱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正在珠面上弯弓搭箭。
"准奏。"
朱标手中的茶匙突然折断,半截沉入茶汤的银柄上浮现出蓝玉的将旗图腾。
太子望向父皇的眼神倏然凝固——朱柏正在把玩的那枚虎符,分明是十年前就该随颖国公傅友德陪葬的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