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月圆月缺(二)(2 / 2)南柯行记首页

休哥晃晃悠悠地驾着马回到自己的营帐前,下马的时候他这个马背上长大的人竟然心神恍惚不慎跌落在地,吓得仆人们赶紧上前搀扶。他掸去衣裳泥尘,遣退了所有手下,一个人自饮自酌等待着韩德让的到来。

不久,韩德让和萧绰一同来为陆银雪“送行”,二人对她早已恩断义绝,可对休哥的关心与信任确实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地劝了句“节哀”,便迫不及待地挽臂而去。看萧韩二人这般情不自禁,看来明日朝堂上下即将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关于丞相府诰命夫人李纾贪杯痛饮,暴毙而亡的消息了。

休哥醉醺醺的,见她的脸颊上覆着几缕乌发,伸手去整理,去抚摸,却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还有体温!

他迅速将陆银雪抱到床上,裹上被子保暖,只派胡鲁不为他接热水、熬汤药,自己则紧握她的双手,不错眼珠地守在她的身边。

陆银雪做了好几段奇奇怪怪的梦,想狗熊掰棒子似的边梦边忘,直到最后一场梦,她暗示自己要努力记住,却被一阵呕吐感破坏了计划。

她猛地起身,把肠胃里的酸水全呕了个精光,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这次还好休哥反应快,不然这身干干净净的米白粗麻衣恐怕在劫难逃。

“逊宁,你怎么这副打扮?”陆银雪吐得腹肌直疼,可看到休哥披麻戴孝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下肚子就更疼了。

“你,没死?!纾儿,你没死!”

“不,李纾死了,”陆银雪一把扯散他那系着丧服的腰带,笑着说:“我的名字叫陆银雪。”

同光三年的洪水倾泻泛滥成灾,好好的江河硬是奔腾出一股大海的感觉。草棚的主人为了逃避苛政而躲入这深山之中,而今,却要因这猛于虎豹的山洪不得不再度迁徙。柳一苇、我和玉娘又一次踏上了新的逃荒之路,这次我们的目标是陪都太原。

一路之上我们见惯了饿殍无数,对生死早已麻木,可一旦饥饿来袭,对死亡的恐惧还是相伴而来,每次想到自己可能也会刚刚昏倒在地上就被一群因饥饿而疯狂的人活着剐下身上的肉分而食之,就不寒而栗。我们怎么舍得死呢!这世上谁又舍得死呢!这些食人的流民看起来就像行尸走肉,双目通红,可终究不还是为了“活着”二字吗?!

雨水泡烂了柳一苇和我的破衣衫,我们几乎衣不蔽体,为了维护作为一个人的最后的体面,我们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了死尸身上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烂布条外。最糟糕的是我的脚,因为经常涉过齐胸的污水,我的右足和小腿上感染了寄生虫。它们不断地蚕食我的脚,就如试图让荷兰围海大堤崩溃的白蚁一般,我必须找把刀,将肉割开,除去这些危险而可怕的虫子。

可是这虽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却连把到也找不到,好不容易柳一苇从一棵歪脖树上拔下来一个生了好几层锈的箭头,虽然深嵌如树干的部分尖锐犹存,可这玩意儿我也不敢用啊,万一感染个破伤风,我就得痉挛到筋疲力尽而亡,死状既恐怖又不体面,还是算了!眼看着溃烂日益严重,我都快走不了路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效法西非土著人的做法,以石为刀。柳一苇还很仗义地把一块儿薄石拿到刚被废弃不久的花岗岩磨盘上打磨得更锋利些。

我接过石刀,看着手中他“铁杵磨成针”的成果,感动兑着心酸,熏出我两行热泪,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