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叶小丁目光直直的看着手里的布袋子,掂量着还挺沉的,那包裹中又是什么,分量也着实不轻呢。
“这是你应该得的,”胡不归倚在门框上一副轻松的样子,道:“作为你我同在竹林大坑时你没有偷偷放屁的感谢,你不知道吧,密闭空间中的一声屁有时候会要了人的命。”
“这样啊,”叶小丁将信将疑的将包裹和布袋子抱在怀里,心想着幸好自己当时虽有屁意因为害怕是个响屁而生生憋住了。
“这包裹里是什么。”叶小丁刚想解开查看,就被胡不归制止住了。
“是件衣服,我下山的时候师父给我的旧衣裳,但是洗的还算干净,我还没有穿过,就留给你吧。”
叶小丁握着包裹的手渐渐紧了,她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干嘛对我这么好。”
“就是单纯的看你可怜。”道士实话实说。
叶小丁挤出的笑容顿时更加尴尬了,她垂下头看着被虫子蛀了不少孔洞的门槛,这一刻,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衣服不要随便拿出来穿,将来若是有机会出远门的时候再穿。”
叶小丁的头越来越低,她有点讨厌这个总说实话的道士,明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将了无生趣,又何必说“出远门”这样的话来令她难堪。
“祝你能活过那老头子。”这是胡不归说的最后一句话,叶小丁当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头却没有勇气抬起来看上一看。
想到这里叶小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悔来,叶大娘见叶小丁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觉得没有意思,懒得再教训她了,只是将她推到了一旁,然后挺着臃肿的身子钻进了后院。
叶小丁只觉得腰间一阵钝痛,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撞在桌角上,她一只手捂住了被撞到的位置,身体慢慢的蹲下来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抹布。
若是抹布可以擦掉她生活中的痛苦该有多好,或者擦掉虚幻的希望也好,这两个东西,她都不想要。
后院传来了一阵打水的声音,叶小丁知道这是叶大娘又在勾兑酒水了。
整个凉城也就她有这样的本事知道如何将水的含量控制到最高,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不过昨天晚上道士只喝了一口酒就喝出不对劲儿了,要不自己怎么会认为他不是普通的赏金人呢?
叶小丁想到这里,突然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不知怎么的,到下一秒呼吸恢复自然时,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深刻了。
比如耳边能听到后院传来的水声中还掺杂着叶大娘粗重的喘息声,比如面前的抹布此时在她的眼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虫子正在纺织的丝线中来回爬行,比如胸腔里的心脏“咚咚”敲鼓一般不住的震颤着。
叶小丁在原地愣怔了半天,直到发现这一切不过是错觉后,才回过神来,下一刻已经一把扔了手里的抹布。
她快步穿过大厅,走到后院的柴房中,从铺盖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胡不归早晨给自己的两样东西。
她将装着衣服的包裹背在身后,手里紧握着那个小点儿的布袋子就出了柴房。
叶大娘此时正在后院挽着袖子将井水往酒桶中灌,就见叶小丁背着包裹拿着个布袋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死丫头,你要死啊!”叶大娘一边举着水桶一边大声叱骂道。
“我不是要死,我是要走了。”叶小丁大声的说着,说完顿时想要大笑一番,虽然她听出了自己刚刚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不过不打紧的。
她说着将手里的布袋子放在井沿处,也没再说话,就大步流星的朝着大厅走去了。
一步,两步,叶小丁看着近在咫尺的客满楼大门,终于没有忍住撒腿跑了起来,从这条大路跑到巷子口她用了十几年来最短的时间。
到了一个拐角处,叶小丁停了脚步,转头又看了眼远处客满楼的招牌,就见叶大娘一手拿着自己留下的布袋子也追了出来,扬着脖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小丁“哈哈”的笑出了声,这一次,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巷子。
出了凉城的城门口就是一个新世界了吧。
叶小丁飞快的奔跑着,说实在的,她不知道那道士去了哪个方向,城门口外就有两条路,每条路又对应了无数条路,她这样凭着一股子冲动跑了出来,放弃了将来当小寡妇养小白脸的机会,是不是做了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呢。
也许她该换上道士送她的新衣服。
叶小丁快步走着,虽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但只要离凉城越来越远就是通往新生活的希望之路。
到了中午,她身体中的冲动和干劲还没耗尽,但肚子先一步已经败下阵来了,她放慢脚步到前面一处看上去已有百年的大树底下坐下,同时卸下身后的包裹,刚想打开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呼噜呼噜…”是打雷了吗?叶小丁抬起头来,正巧一滴水落到了她的鼻尖上。
叶小丁伸出手将鼻尖的水滴拭去,心想着郊外的天气果然不如城内,她刚在林子外面时见天气还大好,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起雨来了。
“呼噜呼噜…”那声音还在继续,叶小丁心想这雨若下个没完没了,到了晚上自己可就麻烦了,就又听到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似是人在梦中的呓语。
在这荒郊野岭,怎么凭空会有这样的声音?
叶小丁惊得心脏一滞,连忙站起身来,本想撒腿就跑的,然而透过茂密的枝干,她竟然看到了一个身着霜色细布长袍,二十来岁一身道士装扮的年轻人正骑在一根碗粗的树干上,两手抱在上面睡得正香。
那人不是自己追了一路的胡不归又是谁。
叶小丁的眼神这时已由惊恐变成了欢喜,她扯着嗓子就是一声,道:“嘿,道士!”
只见胡不归的眉间皱了皱,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并没有立刻醒了。
叶小丁见此更加兴奋,她从地上拾起了一块不大的石头,直接朝着那树干扔过去,好巧不巧,直接砸中了道士的脚踝。
“哎呦喂!”道士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已经叫出了声来,等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用长衫的领口抹着嘴角尚未风干的口水时,就见叶小丁正站在树底下,呲着大牙插着腰看着自己。
“道长你醒了,你有东西落在客栈了,我给你送来了。”叶小丁笑嘻嘻的说着。
胡不归直起身来骑在树干上,似是深陷于起床气中,过了许久才讲了话,道:“落了东西,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丫头不好好在客满楼等着垂死的老头子来娶自己过门,好大的胆子竟然出了城,有没有看看身后那个悍妇没准正在路上呢。”
叶小丁故意回头踮着脚望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又是甜甜一笑,道:“道长,你忘记了你还有个乖巧听话,不爱放屁的伙伴呢。”
胡不归冷哼了一声,一个飞身稳稳的落到了地上,见叶小丁一副讨好的样子,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撇撇嘴,道:“爱不爱放屁倒还两说,不过乖巧听话已经可以断定是胡扯了。”
见这道士完全是一副不上道的样子,叶小丁也不气恼,反正她已经跟过来了,今后这道士若是一直对自己不屑一顾,就让他尝尝自己脸皮厚的功夫。
毕竟自己在叶大娘的淫威下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依靠的除了自己多年以来练就的对于拳打脚踢超乎寻常的承受能力外,还有就是对于各种恶毒话的消化能力了。
所以此时,叶小丁已经可以认为这道士在某一方面认可了自己,那也就证明,自己不是全无优点可言的。
“嗯,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的。”叶小丁回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道士见此,唇角抽了抽,也懒得再废口舌了。
二人之后的日子就鲜少交流了,除了晚饭期间,叶小丁吃光了胡不归储备的干粮,让他跳了脚以外,其它时间倒还能称得上和谐。
“我只是要把早饭午饭一起补回来而已,况且我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叶小丁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无辜的说道,干粮的渣子偶尔从她说话的嘴里飞出,落到道士的脸上。
道士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拭掉自己脸颊的干粮渣子,赌气似的一个飞身上了树间枝干上,懒得再看叶小丁这副嘴脸。
之前是自己小看了她,这叶小丁活脱就是一个披着弱者的外衣实际上城府极深的小姑娘,两人用晚饭时一开始吃的极少极慢的是她,等自己吃完了之后,她赶忙摆出一副下定决心要将残羹剩饭都打扫干净的样子,就好像吃掉他们未来两天的干粮是件多么犯难的事情一样。